没有琐事忧心的日子确实令人愉悦,旭日东升,天边渐红,太阳刚开始工作便十二分努力地倾洒阳光;晨风推搡着层层云朵急匆匆路过山顶,送来了葱郁山林里的清新气息;自云端落下的白云影子在涌动不停的林海间轻盈跳跃。
夭青推开院门,小院之前,妖山之顶,那山那云,那川那林,尽收眼底。
夭青忽然心念一动,诗兴大发:“啊!妖皇山啊妖皇山——”
“殿下!您醒了。”身为夭青护卫长的羊愈早早等候在院外,看到夭青出门,笑着迎上来。
羊愈这略显突然的问候直接把夭青的长吟噎回了腹中,再没了下文。夭青一翻白眼,仰头十分不满的抱怨道:“羊伯,好不容易想出两句,全让你给我搅和了。”
羊愈抬手一捋胡须,哈哈直笑:“殿下,老夫倒觉得这打断恰到好处,这是保全了殿下的颜面呐。”
“我!”夭青语气一滞,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。年仅六岁的他虽然读过大量的的典籍,并且精通多个领域,可在诗词歌赋方面就像是有天生的缺陷一般,难有进展。在有着大陆智库之称的树王爷爷教导下,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都能像模像样地吟唱几句,就连最憨的熊老三都能偶尔蹦出几句打油诗来,只有他像个朽木,每次都会被嘲笑。
“不吟了不吟了!”夭青气急败坏的向山下走去,理也不理一旁笑眯眯的羊愈。羊愈见状也不着急,乐呵呵地跟在夭青身后。
“殿下,您那天交代我办的事......”走了几步,羊愈忽然凑上前小声说道:“事后那东西还剩下不少,怎么处理?”
羊愈的话让夭青一愣:“我交代的事......”脑海中略一思索,夭青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惊道:“闻香倒龙涎!你给他们每个妖都下了?”
闻香倒龙涎,是一种品阶极高的毒药,不过毒性却不是往致死方向去的,而是一种强劲的......泻药。
这药是玄龟妖王的得意之作,视之无色,食之无味,却嗅之极香,香气入鼻会让人心神放松,倍感惬意,服下此药短时间内不会有异样,但短则一日,长则三日之后,药劲发作,服药者腹中宛若浪涛阵阵,翻山倒海,魄门(中医肛门叫法)处怒放之感长久不绝。
见到夭青这后知后觉的滑稽模样,羊愈不禁莞尔。“这可是殿下交代的事,老夫当然是要做好。”
“是我交代的,可是,昨天那狮玲跟我差点就结拜了......这可咋整,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,昨天下药前也没想到那大狮子能和我这么玩得来。”夭青挠了挠头,愁容渐起:“唉,这可是玄龟爷爷炼的高阶药,想来狮王也不能轻易解除。没有解药,狮玲他们估计魂都要拉没了,希望他不要恨我......”
“对了,把剩下的给我吧,趁着玄龟爷爷还在闭关,我兑点水偷偷给他送回去。”夭青小声为狮玲祈祷了几句后,转头对羊愈伸出手,索要剩余的闻香倒龙涎。
“咳,咳,兑水......”羊愈被夭青的话呛到了,整个南川妖域敢这么干的估计就只有他家殿下了。将储物袋中盛放药物的暗红色小瓶交到夭青手里,羊愈忽然想起了什么,一脸严肃的对夭青说道:“殿下,妖皇大人来信说她快要回来了。”
“娘亲要回来了?”夭青一愣,接着喜色爬上眉梢。自己记事之后,娘亲便远去了大陆边境,每天和自己交流的只是娘亲留下的分神。虽说关爱、指导没缺多少,但自己对娘亲的思念还是日渐增长着。
“哎哟坏了!”正高兴时,夭青忽然发出一声哀叫:“让娘知道我偷拿玄龟爷爷的药干坏事就惨了,得赶紧把药送回去,羊伯,我先走了!”话音未散,小殿下便化身成为小猴子向山下飞窜而去,羊愈笑着摇摇头,迈步跟去。
西界大山脉,北川山脉中部,狮神峰。
狮神峰,北川妖族的核心之地,从远处望向狮神峰,只见万丈绝峰拔地起,宛若一柄仙剑刺苍穹,黄鹤振翅难飞跃,灵猿展臂愁攀援,绝巘生怪柏,悬泉漱石间,群山作衬,薄云点睛,下半山腰如巨钟撼地,上半山峰似神狮瞻阳,奇景壮美,气势非凡。
在形似神狮的峰顶上,一座宏伟大殿巍然矗立,就像神狮头顶巨大的皇冠。
自大殿前拾阶而上,一个个体态各异的身影恭敬地或蹲伏或站立在台阶和殿门两侧,默然无声却各自释放出强大的气息。
步入殿内,抬眼便能看见盏盏烛台火光摇曳,角落里的阴影也跟着盈缺,根根巨大的石柱井然排列,一直排到宫殿深处那巨大的王座前。
一道身影端坐在王座之上,他大半的身体都是掩盖在阴影之中,但阴影无法遮挡住那如同铁塔般的轮廓,一双黄金色的眼眸漠然望向王座下,一股无言的压迫之气,笼罩着整个大殿。
殿立绝峰,身坐王椅,掌中握北川,声名遍妖界,这正是北川妖皇,狂狮!
王座下,狮玲和狼灭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,身后烛火的光将他们打亮,却让他们更像是盘中的羔羊。大殿内压抑的气息让他俩口干舌燥,但王座上的身影不开口,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。
“老三,昨日南行收获如何?”两人跪了半天,忽然听王座上狂狮问话,狮玲连忙回道:“禀父皇,根据南川虎王的回应,南川确有意向与我们达成举办血池祭的合作,不过具体事宜还需等夭月妖皇回来后再详谈。”
“嗯,血池祭二十年一次,是西界少有的大事,不能马虎,夭月妖皇那边我会去谈,其余事,交给天狼、天狈去做,老三,你在旁观摩学习,不可懈怠。”狂狮淡淡吩咐道,眼瞳聚焦向座下的狮玲。
耳边最后几个字落下,狮玲便发觉那道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,那双金瞳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,他赶忙低头恭声答道:“儿臣遵命,还有,儿臣在南川成功开辟了第九灵海。”
“唔,我看到了,你体内那第九灵海就像个小太阳,你已经具备了成为强者的最初资格。”狂狮语气仍旧平淡,可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欣慰之意。“你接触到夭月妖皇的孩子了?”
狮玲还没松口气,紧接而来的一问又让他脸色一变,迟疑片刻,狮玲小心翼翼道:“孩儿见过了,那夭青小小年纪,禀赋绝伦,如若顺利长成,必是一方巨擘,孩儿这次开辟九灵海也是多亏了那夭青。”
“哦?”狂狮带几分惊讶问清了事情起末。
待狮玲讲完其中经过,狂狮由衷评价道:“如此年幼便这样有天赋,有眼光,够果断,难怪会得到你这样的评价,看来确是一位天纵之才。”
狮玲一听,顿时面露喜色,可紧接着狂狮的一句话,让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。
“不过可惜,终究非我族类。”狂狮缓缓起身,似是对别人说又似是自言自语道:“异心之祸,可不能再次上演啊,夭月。”随着话音渐落,一股让人呼吸一滞的气息在狂狮身上一闪而过。座下跪着的狮玲把头颅深深埋下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片刻之后,狮玲与狼灭一前一后从大殿走出,狮玲面色有些阴沉,身后的狼灭则眼神闪烁不定。两妖皆是沉默地走着,身后的大殿敞开着门户,像一头饥肠辘辘的巨兽静静蛰伏,等待着倒霉的猎物。
“唉......”正沿台阶步步而下的狮玲忽然一声叹息,就刚才父亲的态度来看,北川和南川日后怕是必然要走上对立了,夭青啊夭青,咱俩如此投缘,却难成挚友啊,现在我只希望对立的那天晚一些来到。
“殿下,使团长大人,不好了!”忽然,一只本被安排在使团驻地值守的小妖在石阶下慌慌张张的大喊大叫。狮玲与狼灭眉头一皱,刚要问话,却又听那小妖叫道:“使团里的诸位大人,都,都快不行了!”狮玲与狼灭对视一眼,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诧。狼灭大手一挥,一片黑云瞬间托起两妖,向使团驻地疾飞而去。
狮神峰不远处,群山环绕间一座光秃秃的低矮山包甚是显眼,山头上一圈低矮的木篱笆圈出了一大片土地,圈成一个不小的院子,院中央蜷缩着一栋体型颇大却很是简陋的木楼,木楼周围依偎着几片稀疏的竹林,这便是所谓的北川外交使团驻地。
不多时,黑云散去,狮玲与狼灭现身在驻地院门前,两妖自门前望向往日里妖影绰绰的院子,此刻竟是空空荡荡,两妖怀着满心的疑虑一前一后推门而入。
两妖一直走到木楼前,竟是一个妖影也没见到,这时,木楼背后的院子深处,忽然有哀嚎声传入耳边,那边应该是茅房所在吧。使团驻地因为工作需要,是北川少有的建有茅厕的地方。狮玲眉头一锁,加快了步伐。
绕过木楼,穿过一小片竹林,狮玲与狼灭来到了哀嚎声的源地,抬头一瞧,两妖顿时傻眼。眼前之地臭气熏天,一片狼藉,两座简陋的茅房前聚拢着大群捂着肚子的妖族,个个脸上好似带着痛苦面具,哀嚎声此起彼伏,甚至不远处的竹林里还隐约漏出不少蹲伏着的正在猛用力的身影。
这是,什么情况?原来值守小妖口中的“不行了”,是指拉的不行了?狮玲看着眼前以往从未有过的盛况,一时间手足无措。
正当狮玲发蒙之时,几只负责医疗的小花妖从乱糟糟的妖群中钻出,来到狮玲面前向其说明了状况。“花妖王大人来看过了,她也没有办法医治?被下了毒?玄龟妖王的闻香倒龙涎?”一连串的信息让狮玲不自主的瞪大了眼睛。但很快,他便反应过来,与狼灭相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昨日的宴会!”
可接着,狮玲又皱起眉头,是何人下的毒呢?昨日与虎妖王商谈时,他曾说玄龟妖王在闭关啊,而虎妖王本身地位尊崇,断不会行下毒这等下三滥之事,何况下的还是泻药,这简直像孩童的顽劣之举,等等,孩童,顽劣,该不会......是夭青这小子,是了,无论是动机、条件、人手他都具备,我说那一后晌他时不时莫名的嘿嘿怪笑,原来如此。
他抬眼看向挤在茅厕前和竹林里饱受折磨的群妖,好气又好笑,这真是......忽然,狮玲想到了什么似的,笑容僵在了脸上:如果没记错的话,他和狼灭昨日吃喝的也不少啊,自己不会也要......
似乎在回应他内心所想,“咕噜咕噜......”腹中忽然一阵排山倒海,一股神秘力量好似那山洪决堤,势不可挡。狮玲汗毛直竖,一把抓住身后狼灭手臂,急切的说道:“快,快,回我洞府,快......”狼灭一头雾水,刚想开口说话,却觉狮玲手上越发用力,耳边响起狮玲压抑的嘶鸣:“别问,到时候你也跑不了,快走!”当下赶忙唤起黑云,直奔狮玲洞府而去。
不久之后,北川山脉深处,三皇子狮玲的洞府里,隐约传来痛苦与舒畅交杂的呻吟:“啊~”紧接着便是咬牙切齿的咆哮:“夭青!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!”咆哮声自洞府传出,在山间回荡,渐渐飘远,良久不息。
“啊~嚏!”远在南川妖皇山上的夭青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,“谁在骂我?”夭青晃晃脑袋,把玩着手中掺满水的药瓶,疑惑地望向远方。